在錢寶群潛伏三天后,我發現了一群永遠叫不醒的人新金融
從來沒想到,當了多年記者,我第一次遭遇威脅、人肉和辱罵,是在錢寶投資人群里。
看到那幾位還在表忠心誓死效忠小雷的“寶粉”(錢寶投資人),我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小雷都自首了。”
結果,十幾位寶粉群起而攻,讓我趕緊“滾開”,他們認為雷哥是被“政府黑暗勢力”整了。微信名為“何老師”的寶粉,信誓旦旦的指控我是警察臥底,要和政府一塊污蔑抹黑“雷哥”,“政府給你提成”。另一位“穩穩的幸福”說,他要發動身邊的寶粉集體人肉我。
▲作者發布的錢包投資人微信群截圖
在集體辱罵、人肉威脅之下,我灰溜溜退了群。
在三個寶粉群潛伏三天后——我悲哀的發現:錢寶、大大、中晉、泛亞、e租寶,一個個流水的詐騙平臺,如同打地鼠游戲里的倉鼠,此起彼伏,但鐵打的是叫不醒的寶粉和韭菜。
賭徒的斯德歌爾摩癥
套得越深的寶粉,越癡迷,阻止報警、表忠雷哥的寶粉,幾乎都All in了全部身家,還借遍親朋好友,抵車押房從銀行、網貸平臺擼錢。
一位到處轉貼阻止群友報案的某媽媽,剛生完二胎,背著老公把存款全部取出來,連兒子滿月宴請收的禮錢,都放了錢寶,“支持雷哥,我連奶粉錢都放進去了,不反水不報案,保佑雷哥早點放出來,保護雷哥,就是保護我們自己。”
一旦有群友表示報案,就會遭遇這個寶媽的猛烈攻擊,身陷其中,她避免夫妻反目,家破人亡的唯一活路,就是繼續相信錢寶,“雷哥以前就進去過(注:2002年因為詐騙入刑),不是出來后還做了錢寶?我承諾,雷哥出來我也不擠兌,和雷哥一起度過難關!”
原本應該勢若水火傻子和騙子,竟然成為了精神同謀。主動和騙子捆綁,成為斯德歌爾摩重癥患者,是很多韭菜的典型特征。
▲時至今日,還有部分投資人勸說不要報案
我有位同學的姑姑,投資了某理財(注冊領168元現金紅包)產品,創始人被抓后,姑姑化身老革命,帶領一幫投資者,走上了漫長的上訪之路,“我大姑說那騙子很有錢,但是很樸實很節儉,車都沒買,帶著大伙賺錢發財,結果錢都被公安局和法院沒收了,貪污了。”
也有心存僥幸的寶粉。一位廣東寶粉,開了個小加工廠,但這兩年實體經濟不振,生意不好做。他2015年注冊了錢寶,最初對高息心懷疑慮,觀望半年,也能順利提現,年化40-60%的高息,勾得他受不住手,投入90萬的積蓄,還從三個銀行累計借貸了80萬,累計投入170萬,All in第一年,就遭遇了暴雷,“以前身家90萬,現在負資產80萬。”
這位寶粉還算理性,All in是僥幸的認為自己不會成為最后一輪接盤者,只是,刀口舔血的他,失算了。
而寶粉的第三個特點,就是如同蜂群一般的高度社群化,在獲利之后,拉攏同事、親朋、好友、同學、老鄉一塊投資。
有位江蘇寶粉,整個家族投入了288萬,自家80萬,還有姐姐家的、父母家的,“現在都不敢接家里人電話了,就怕錢寶上新聞聯播,老爺子老太太看到受不了。”
錢寶網500億流水,e租寶充值額570億,泛亞430億元——規模如此龐大,就是基于移動互聯網,先籠絡了一批熟練使用智能手機的底層青年,然后再通過口碑營銷,基于熟人社會的高粘性、高信賴度的社交關系,拉攏了大批非互聯網用戶。
在qq群里,護雷派和罵雷派展開了激烈罵戰。護雷派忙著復制轉發各種雷總明天出來、雷總正在錄視頻,雷總被警察陷害,號召堅決不報案的小帖子,雙方互相詛咒對方“早點天臺見”。而投得多的,總會酸溜溜看著那些投得少的,“你沒投多少,有啥資格說三道四的?”
▲受害者的仇恨轉移到了警察和法院上
那些癡迷的寶粉們,仇恨騙局的終結者警察,驅趕叫醒他們的道出真相者,他們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雷哥”,救贖雷哥,就是救贖“下半生的希望”——而那些看似在反省的寶粉么,竟把翻本的希望寄托于下一個錢寶和下一代接盤者。
上述外債高達80萬的廣州寶粉,在反思自己受騙后,正在尋找其他類錢寶平臺,“40%的利息太高了,準備找個年化20-30個點的,翻本還債”。
而另一位蛙寶(同在江蘇,類錢寶模式)投資者,對著錢寶用戶罵了句“sb”,得瑟地說:“我們蛙寶年化收益70%,現在還好好的。”
最后,原本處于受害者地位的韭菜,也成了加害者。
身家盡失的寶粉,如同血本無歸的賭徒,他們陷入絕望、恐懼和憤怒的地獄之火中,拒絕承擔責任是唯一的生路。All in 全部身家、然后四處舉債投資的寶粉們,他們已經開始研究,到底哪些網貸平臺不上征信,“不上的都不還了”,同樣也沒能力還上親友四鄰的借款(享低息貸款)——本質上,張小雷和這些瘋狂的寶粉們,都是一樣的賭徒。
一次All in,終生韭菜。從一個坑跳到另一個坑,剛出虎穴,又進狼窩,終生難以擺脫韭菜的宿命,不在這里割肉,就在那里流血,與其說,讓他們瘋狂的是錢寶的高息,不如說,讓他們瘋狂的是人心和欲望。
自上而下的收割路徑
那些在張小雷自首后,依然為寶粉搖旗吶喊的,幾乎是整個信息差鄙視鏈條上最末端最弱勢的群體:
他們是丈夫在外打工、想靠投資獲得家庭地位和經濟大權的家庭主婦;
是家在城郊,依靠拆遷分了幾十萬,但事業無著,又想一夜暴富的城郊失業青年;
是辛苦一輩子攢了十來萬、徹底被移動互聯網時代拋棄的退休工人;
是在流水線上干了二十年,攢錢開了制衣廠,但遭遇實體經濟下滑的小老板;
是在工地、工廠加班、苦熬一年,還可能遭遇酬勞欠發、老板跑路的農民工;
是在城市里擺小攤經常擔心城管驅逐的個體戶。
All in的韭菜們看到利益,但真正的理性,是洞穿利益看到背后的風險。但多數寶粉們所有的理財經驗,可能就是銀行存款。他們的思維還停留在農業社會和工業社會,簡單的加減乘除幾乎是全部的理性。
他們過往的日子暗淡無光,未來的時光也難見起色,他們如同蝙蝠一般沉默、隱形,毫無聲響,像錘子、剪刀一般,是工具一般的存在,忙忙碌碌,碌碌無為——而錢寶和張小雷,是絕望生活唯一的救贖,當張小雷承諾要做“貧窮的解放者,苦難的終結者,正義的守望者,信仰的殉道者”,這滾燙的“召喚”他們無力招架無法拒絕,如同蜂群一般,跳著忠字舞,拜服于這唯一可見的光亮之下。
▲前途暗淡無光的人更容易受到蠱惑
【來源:財經故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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