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降噪 NoNoise,作者 | 阡陌
前段時間,小紅書申請了商標「老紅書」,被微博網友送上熱搜。
有人擔心自己 30 年后還要被種草,我笑了。
那顯然是多慮了。
2021 年,中國 65 歲以上老齡人口占比 14.2%,為有統計數據以來最高,而人口出生率則創下建國以來新低。也就是說,如果大家再不抓緊生娃,等三四十年后步入老年時,要么,堅持繼續工作,直到步履蹣跚,要么,接受養老金縮水,即使被種草,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小紅書也嚇得連忙擺手:別多想。只是防御性和儲備性注冊,防止被搶注而已。
月活過 2 億的小紅書里,如今「潛伏」著不少老年用戶,但它可不想被打上「夕陽紅」的標簽。
雖說很多主流的互聯網產品都開發了針對老年人的愛心功能,比如大字體、大圖標、大音量播放等,但,誰也沒把它放在主界面最顯眼的位置。在商業的范疇里,為老年人服務,只為老年人服務,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但,盯上老年人,小紅書是認真的。
小紅書在 2021 年 6 月申請「老紅書」商標的同時,一款名為「友友視頻」的 App 悄然上線。公開資料顯示,其注冊公司的監事傅平是小紅書移動端技術負責人,這被認為是小紅書布局老年人市場的低調嘗試。幾個月后,小紅書招聘中老年內容運營崗位的信息,也出現在某招聘網站上。
小紅書在老年群體的滲透率,尤其在一線城市,可能比很多人想象的都要高。
對于年輕人,小紅書里充斥著的成功、精致內容,可能會讓你覺得自己「不配為人」。但對于老年人,它就是接地氣的,老年版下廚房 + keep + 養生類公眾號的集合。
網友「王帆 Fan」就在微博上公布了自己和媽媽的一段對話:
我媽:你知道有個教做菜的網不?
我:叫啥?
我媽:叫小紅書。
我:小紅書不是教奢侈品旅游炫富的嗎?
我媽:不是,是教做菜的。
當我在朋友圈里轉發這張截圖,北京土著朋友劉佳第一時間表達了贊同。她 65 歲的母親是小紅書資深用戶,疫情開始沒多久就下載了,幾乎每天都看。養生、美食和健身,是她最愛的內容。
「比我看得都勤快」,她發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
「可能因為人家比你有錢又有閑。」我回復。
在北京,沒人敢小瞧任何一位穿著優衣庫搖粒絨的大媽。他們在會員制商店買進口牛肉時的豪爽,會讓你懷疑自己不配用年終獎去買一只 LV 基礎款。畢竟,人家可能手握幾個房本,但你的抽屜里,只有幾份一年期的租房合同。
風口
這屆老年人不是人人都有錢,但比起社畜年輕人,至少他們更有時間。
一份《2020 老年人互聯網生活報告》顯示,60 歲以上的老年用戶們,日均使用互聯網時長為 64.8 分鐘,比 40 歲以上的用戶多 16.2 分鐘。我相信,這些時長數據,主要是通過手機貢獻的。
互聯網上已經到處都是老年人了。
小紅書當然不能缺席。作為一家典型的海派互聯網公司,除了略顯保守的低調,在「趕時髦」這件事情上,它從不含糊。
它追過好幾波潮流,已經有經驗了。
比如電商。
2014 年,隨著阿里巴巴上市,電商行業進入黃金時代,小紅書順勢喊出了「all in 電商」的口號,成立「福利社」。它還信心十足地選擇了最重的自營模式,自建倉儲和客服。
「電商負責賺錢養家,內容負責貌美如花」,這個愿景一度接近實現。2015 年時,這家擁有 1500 萬用戶的公司就實現銷售額突破 7 億。
但好日子沒能持續太久,過高的成本、海關政策的變動、大公司的入場……諸多因素疊加,小紅書的自營夢,最終難以為繼。
2017 年,創始人瞿芳在接受 36 氪采訪時,話術已經變了味道:
「跨境電商只是一個階段性的概念」,「小紅書的跨境銷售占比已經降到 50% 以下。」
就像談戀愛一樣,決絕地與過去劃清界限,是為了趕上下一場。2018 年,互聯網公司吹起了「線上線下融合」的東風,以盒馬、小米之家在全國遍地開花為典型,線下生意又香了。
這波流行趨勢很快吹到了上海新天地,小紅書迅速復刻了玩法。當年 6 月,小紅書之家在靜安的大悅城開業。
不過,滬上名媛總是要臉面的。為了避免失敗時太尷尬,官方這次特別強調,這是「線下體驗空間」,是社區零售在線下的延伸,而非線下門店。
京派互聯網公司在造概念等文字游戲方面的造詣,果然被小紅書學得很精妙。不知道這個「線下體驗空間」在 2020 年元旦關閉時,小紅書團隊內部是否在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
宿命
當然,小紅書這幾年改頭換面式的增長,也得益于兩個風口:內容電商、新消費。
2018 年 6 月,小紅書拿下阿里領投的 3 億美元融資,乘上了「內容電商」的東風。
這一年,淘寶首頁有了短視頻入口,「無內容,不電商」成為行業共識。下半年,小紅書把 slogan 從「全世界的好東西」改成了「全世界的好生活」,開始了內容生態的「磨刀」。
它運氣足夠好。很多努力,做得太早或者太晚,都是徒勞。
小紅書養出了大量活躍的 KOC,新消費風口來了。因為要重建用戶心智,這些新品牌需要無比重視營銷,部分美妝品牌的營銷支出甚至超過了研發支出。
還有業內人士稱,想要做一個新消費品牌的話,得先在小紅書上投放 5000 條測評。
元氣森林、泡泡瑪特、完美日記……后來,這些新消費品牌都在小紅書上實現了崛起,建立了群眾基礎。當然,交易最終還是在天貓等電商平臺完成的。
拿了錢的小紅書,得認命。像廣告公司那樣為他人做嫁衣裳,是它在特定階段的宿命。
或者說,宿命之一。
畢竟,多數人很難講清楚小紅書的定位。廣告營銷平臺、內容社區、電商平臺,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純粹。
混沌之中,數據倒是在肉眼可見地增長,從 2017 年到 2020 年,小紅書的用戶數實現了 5000 萬、1.5 億、3 億、4.5 億的四連跳,估值也一路高漲,到 2021 年 11 月完成 E 輪融資時,高達 200 億美金。
在當時的內容社區里,這僅次于 B 站,是微博市值的 2 倍多、知乎的 3 倍多。
以身份標簽的模糊為代價,小紅書實現了內容的泛化、用戶數據的增長。越來越多的商業種草筆記,也帶來了收入的增長。2020 年,小紅書總營收約 10 億美金,其中廣告收入占約 8 成。
但對于追風口的人,一個階段的成功,可能會成為下個階段的累贅。當小紅書把目光投向資本市場,它很快會陷入新的尷尬:
「腰部」廣告公司的故事,不夠性感。
增長
2021 年中國互聯網廣告收入最高的兩家公司,分別是阿里巴巴和字節跳動。他們的廣告年收入都超過了 1000 億。
此前有消息稱,2020 年字節跳動的廣告收入占比已經高達 77%。這在一定程度引發了市場對其收入增長乏力的擔憂。
被質疑商業想象空間,這是「廣告公司」的宿命。
小紅書逃不掉。它只能像博主們使用濾鏡一樣,使勁「優化」。但所有「優化」的底層需求都是流量。畢竟,在互聯網的世界里,流量是一切故事的基礎。這就好像經營一家水上樂園賺錢,首先要做的,是找到足夠大的、有充沛來源的水域。
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維系好。于是流量焦慮就成了互聯網公司的「同呼吸共命運」。
繼 4.5 億注冊用戶的數據之后,小紅書已經很久沒有更新成績了。這個舉動傳遞的信息,就像抖音一年多沒再公布日活數據一樣清晰:
漲不動了。
停滯總是可怕,它容易把人推進相反的下滑通道。就好比減肥,我有一個朋友,堅持運動和控制飲食已經 1 年了,但體重紋絲不動。最近,她打算甩鍋給基因,索性躺平得了。
背負著資本希望的小紅書當然不能躺平。
它在 2021 年重點拓展了男性用戶。有數據顯示,這一年,小紅書的男性用戶增長 30%。
我有一位精通科技產品的直男朋友,我們的孩子年齡相當,每次需要選購寶寶英文點讀筆、平衡車等東西時,我都會問他,以前,他甩給我的鏈接大部分是「什么值得買」,最近都變成了小紅書。
但這部分增長,顯然也無法提升電商業務在小紅書收入中的占比。
一是因為,大家都習慣看完小紅書,去其他電商平臺完成交易;二是因為,男性用戶們實在太摳了。
在流量變現的道路上,男性用戶是不太值錢的。這是一位搞短視頻創業的朋友告訴我的。他手里有個粉絲幾百萬的財經賬號,男性占比一度高達 9 成,投資人不滿意,直播帶貨嘗試,也相當慘淡。
「中年男人不如狗」,每次聊到這,這位中年男人就會連連搖頭。這位公司年營收超 4000 萬的 CEO,日常喜歡穿優衣庫,加班盒飯不超過 30 塊,一輛 20 萬的汽車已經服役七八年。
我選擇相信他的話。
興趣
看起來,老年用戶像是小紅書下一步想要發力的流量池。
中國步入老齡化社會已經成為共識,老年人也積極地參與進打車、外賣、網購等互聯網新生活方式之中。
在我家,自從我媽學會在抖音網購,她再也不吐槽我往家里搬快遞的行為,而是隔三差五把快遞驛站的取件碼發在家人群里,讓我爸遛彎時取回來。
他們還喜歡分享和討論。每一個冠名為「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微信群里,最活躍的用戶肯定是老年人。他們喜歡分享養生、做人道理,或者簡單地互相道早安和晚安。這樣的用戶,所有內容社區都喜歡。
小紅書嘴上說著不要不要,身體卻早已誠實。
一部分老年創作者已經在小紅書上「紅」了起來。美食博主「食在我家」,59 歲,退休多年,喜歡做飯,日常分享自己與老伴的簡單餐食。她的 18 萬粉絲,很多都是年輕人,在那些樸素飯菜照片下,不乏這樣的留言:
「缺孫女嗎?我可以。」「真好哇,想我外婆了。」「我一個不做飯的人都喜歡看你發的筆記。」
盡管在現實中,當這些寫下溫馨留言的年輕人回到家里,可能都懶得對老人精心準備的飯菜說一聲「感謝」,但至少在他們留言的那一刻,小紅書滿足了他們的情緒需求。
這樣的內容,如果出現在類似「老紅書」的老人專供 app 上,大概就沒有這樣的效果了。
從某種程度上,年輕人在小紅書圍觀老年人的精致生活,就跟她們在抖音圍觀張同學的農村生活一樣,只是在沉浸式地服用了一顆逃避現實的安慰劑。
從另一種角度來看,小紅書挖掘男性和老年流量,也可以在拉新的同時,提高老用戶活躍度。酒吧通行的「女士免費」策略便是類似的邏輯。盡可能多的拉攏女士,才可能吸引到更多的男性用戶,繼而產生更高的酒水消費。
所以,在小紅書的這步棋里,年輕女性用戶的時間和消費預算,可能還是最終「獵物」。
最后回到老年人的話題。
單獨開發運營一款類似「老紅書」的 App,吸收老年創作者和用戶,顯然是一種最懶也最無效的辦法。(同理,我不看好友友視頻的未來)。
我最近找了一些「老紅薯」聊,最大感受就是,跟年輕人沒什么兩樣。
他們在小紅書上關注的內容,多數與年齡無關,而是跟著興趣走。喜歡下廚的,看美食;關注健康的,看養生;習慣運動的,看健身。
而且,像我媽這種明明年過六十、心理年齡卻停留在 10 年前,拒絕一切退休老太太人設的老年用戶,他們最討厭的,就是老年 App。
畢竟,用小紅書,可以標榜自己的潮;用「老紅書」,只能承認自己的老。
老年用戶可以為小紅書帶來新活力,但不可能成為它的新故事。
如果真的想「討好」老年人,布局未來,小紅書不如忘記他們的年齡,回歸用戶初心,就把他們當成活生生的、有各自性格和喜好的普通人,扎扎實實做好社區內容管理,探索更健康的商業變現模式。
或許有一天,小紅書治理虛假種草的重點類目中,就出現了老年保健品和養生器械。因為,浩浩蕩蕩的老年人,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