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的光環褪去,資本的熱情消散,AI 四小龍曠視、依圖、云從、商湯不得不在產品上廝殺,讓投資人看到盈利的可能性。然而,在沒有持續投資的情況下,加快上馬的新業務,只能讓本不富裕的公司,更加雪上加霜。商湯需要停下來想一想,自己的核心競爭力到底是什么。
2018 年 11 月,香港中文大學教授湯曉鷗,被邀請參加民營企業座談會,他落座后,身邊是一水的明星大佬,馬化騰、李彥宏、雷軍、張近東、宗慶后齊聚一堂。。
會上,有十位企業家發言,有萬向集團的總裁魯偉鼎,有恒瑞醫藥的董事長孫飄揚,跟他們相比,湯曉鷗顯得默默無聞,不過他也是發言人之一,身份不再是教授,而是商湯科技的董事長。
他主要談人工智能,發言時間不長,準備的發言稿只有 1124 個字。關于人工智能,湯曉鷗提了兩條建議:科學規劃,布局人工智能發展;鼓勵國企與民企聯手,推動國際合作。
會議結束后,湯曉鷗還在央視露臉,談到他參與座談會的感受是:" 信心 " 滿滿。
那一年,商湯科技是資本圈炙手可熱的公司,一年之內完成 C 輪、C+ 輪和 D 輪融資,狂攬超過 22 億美元(約合人民幣 150 億元),軟銀、淡馬錫、老虎基金搶著跟投。
從香港中文大學一個沒有電話、沒有工位的 " 皮包公司 ",到知名投資機構搶投,商湯科技只用了四年時間,如今估值已經超過 100 億美元。
今年 7 月份,AI 芯片第一股寒武紀登錄科創板,首日開盤上漲 290%,市值突破 1000 億元,所有 AI 賽道的創業公司耳旁都響起了一個倒計時——何時才能上市?
AI 四小龍之一,有 " 融資機器 " 之稱的商湯科技,自然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彭博社報道,商湯科技正考慮在香港、上海兩地進行 IPO,另有媒體報道,商湯科技計劃在年內完成 10-15 億美元的新一輪融資。
面對外界的議論紛紛,商湯保持了緘默。時至今日,新一輪融資尚未落地," 商湯太貴 " 的論調卻已甚囂塵上。
" 融資機器 " 乏力
資本的狂熱褪去,AI 行業是否有利可圖成為衡量的標準,融資變得更加困難。
商湯科技已經近兩年沒有融資了。
2020 年,AI 四小龍之中,依圖科技完成 2 億美元融資,云從科技完成 18 億元的融資,曠視科技則在等待上市中,唯獨商湯科技的融資至今還沒落地。
商湯科技的上一輪融資,還停留在 2018 年 9 月,軟銀一舉投了 10 億美元。這筆巨額投資既為商湯提供了充足彈藥,也將其置于一個尷尬的境地,此輪完成后,商湯成為了業內估值最高的獨角獸,外界質疑接踵而來——真的值這么多錢嗎?
這其實是整個 AI 行業都面臨的問題,只不過商湯被推到了潮水的最前方。
分水嶺在 2016 年 3 月,一場預謀已久的 AI 事件徹底改變了一切——谷歌研發的 AlphaGo 擊敗了圍棋世界冠軍李世石,世人震驚于算法的威力,資本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與此同時,移動互聯網商業模式創新也走到了盡頭,山頭已現,泡沫叢生,一片狼藉,資本從這塊根據地批量撤出,轉向以技術為核心驅動力的 AI 創業公司。
在此之前,商湯還只是一家小有名氣的 AI 創業公司,剛完成兩輪融資,每輪還停留在幾千萬美元的額度。之后,各路資本紛紛登門拜訪,當年 12 月的新一輪融資,投資方數量便已倍增,次年 7 月,再次倍增,并且一發不可收拾,淡馬錫、深創投、軟銀,這些國際一線資本爭先恐后上船,唯恐被落下。
2016.12-2018.9,不到兩年時間,商湯就完成了 8 輪融資,成為名副其實的 " 融資機器 "。
投資人們可能看不懂復雜高深的 AI 論文,但他們卻擁有夢幻般的想象力。
除了商湯,其它 AI 創業公司也備受各路資本青睞,資本一投就是一個賽道的習慣,早已在互聯網界耳熟能詳。這期間,曠視科技、云從科技、依圖也在瘋狂吸金,"AI 四小龍 " 格局初現。
據風投調研機構 CB Insights 的數據顯示,2017 年全球共有 152 億美元資金流向 AI 初創企業,中國 AI 創業者獲得了 73 億美元投資,占比為 48%。其中,對 AI 企業的投資主要集中在面部識別與芯片領域。
資本助推下,AI 行業風起云涌,科學家們紛紛下海創業,算法工程師身價倍增。
除了垂直領域的創業公司,BAT 等互聯網巨頭也開始自建團隊,分別成立自己的 AI 研發部門,錯過移動互聯網浪潮的百度更是宣布 All in AI,資本與人才大戰一觸即發,行業硝煙彌漫。
瘋狂之下,皆是虛妄。
2018 年,李開復在《AI · 未來》中談到,AI 的概念很火,不少公司都想借 AI 來包裝自己,這給 AI 行業帶來不少泡沫。隨著行業的發展和落地,相關概念和常識的普及,AI 創業開始 " 袪魅 ",說到底就是一個大數據 + 深度學習的軟件,具體商業落地場景還需要探索。
時光輪轉," 互聯網 +" 變成了 "AI+",都要面臨業務場景的問題,相比之下,后者在 " 燒錢 " 方面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盈利問題凸顯。
億歐報告顯示,2018 年全年,近 90% 的人工智能公司處于虧損狀態,而 10% 賺錢的企業基本是技術提供商。以曠視科技為例,其提交的招股書顯示, 2017 年到 2019 年上半年,公司虧損分別達到 7.58 億元、33.52 億元、51.97 億元。
2018 年,新一輪金融危機襲來,一級市場開始鬧錢荒,冷靜下來的資本開始追問 AI 創業公司的盈利情況,外界也期盼能盡快看到 AI 的商業成果,資本的徘徊與猶疑,讓整個人工智能行業的融資數量和金額呈現出斷崖式的下跌,到 2019 年,AI 創業公司迎來倒閉潮,到處都是夢碎的聲音。
2019 年整年,商湯并未融資," 去年大部分時間都在用 C 輪融到的 20 億美元擴大研發和市場投入,做增長,也在頻繁跟資本市場路演講述公司故事。" 這一年,商湯奮力將營收做到了 50 億,相比 2018 年增長了 147%。
這背后,無疑是資本的巨大壓力。
" 病急亂投醫 " 的業務布局
AI 技術積累的紅利消耗殆盡,人工智能公司只能拼產品、拼運營。
世界上沒有任何錢是好拿的,尤其是資本的錢。
甜蜜期過后,面對投資回報率的靈魂拷問,AI 公司們陷入了掙扎,一面是需要大量投入的技術研發,一面是壓力巨大的業務營收。
面對營收壓力,商湯科技給出的解決方案是多面出擊,不斷擴大業務范圍。根據官網顯示,其業務覆蓋智慧城市、智能手機、泛文化娛樂、智能汽車、智慧健康、企業業務、教育和廣告八大領域。
拋開眼花繚亂的產品線,商湯的主要收入源于兩大塊——安防和智能手機。
安防是作為計算機視覺起家的商湯最主要的應用場景,也是其最重要的收入來源,這背后是全國各地興起的 " 智慧城市 " 項目,下游市場巨大,號稱 " 萬億 " 級別,但這塊 " 蛋糕 " 并不是那么好切的。
一是安防作為傳統行業,早已經有海康威視、大華安防這種巨頭盤踞多年,其產品的成熟度遠非商湯這種新興創業公司所能比擬,在政府關系上,也遠不如二者積累深厚。
二是政府采購項目,天然存在回款周期長的問題,加上龐大的項目體量,對 AI 創業公司的資金鏈壓力不小,如果遇到領導換屆,項目還會存在爛尾的可能性,風險較大。
而在智能手機領域,據虹軟科技招股書顯示,在手機廠商采購量最大的 AI 拍照算法市場,虹軟科技在安卓主流手機市場的占有率超 80%,也就是說,商湯和其它 AI 算法公司只能瓜分剩下的 20% 的市場,算下來總共只有 1.4 億的市場規模。
不難推測的是,也正是因為安防和智能手機這兩大塊市場競爭受阻,商湯急于在其它領域進行突圍。
問題的關鍵在于,商湯起家的核心技術——計算機視覺,經過了 5 年發展,神經網絡算法在這一領域的潛力基本已經被開發殆盡。
更深層次的麻煩在于,神經網絡這個技術本身,在短期內很難有所突破,正如原騰訊副總裁吳軍所言:" 人工智能技術 20 年內恐怕很難再有重大突破,因為今天的人工智能已經用光了 40 年來所積累的技術紅利。"
AI 雖然是近幾年才火起來,但人工智能其實并不是什么新技術,它已經誕生了超過 50 年,深度學習只是其中一個算法,得益于移動互聯網的急速發展和大數據的積累,被時代選中了而已。
在可預見的未來里,商湯和一眾 AI 公司都將陷入同質化產品的紅海競爭泥沼中,誰也不具備更獨特的技術競爭優勢。所以無論商湯進入哪一個新領域,都要面臨同樣的市場困境,商務能力和工程服務能力要比技術研發能力更重要。
籠罩在商湯身上的高科技光環正在散去,其龐大的明星研發團隊反而成了一個尷尬的存在,既要源源不斷進行輸血,又不能立竿見影產生市場價值。
科學家創業團隊,終究還是要拿起刺刀,沖進波譎云詭的商場比拼運營能力。
技術改變世界的夢想,一旦照進真實的世界,都難免化為一堆無趣乏味的名詞——成本控制、財務規劃、渠道建設、客戶服務,終歸淪為職業經理人的競技場。
從 " 科幻故事 " 到 " 商業故事 "
科學家創業者們,對市場有多大、增速有多快沒有概念,需要經歷漫長的交學費期,才能從科技思維轉化為商業思維。
湯曉鷗和商湯科技 CEO 徐立在創立公司時,就有一個共識:" 不做高高在上的技術,而是要把技術轉化成商業和生產力 "。
然而,技術一旦進入產業落地,無可避免會走進同一個宿命——如何成為一家能夠盈利的商業公司?
馬斯克能成為 " 鋼鐵俠 ",并非其對技術的狂熱,而在于他無與倫比的商業落地能力,在新能源、火箭技術、電動汽車等高科技領域都構建了成功的商業公司。
讓 " 鋼鐵俠 " 一度飛不起來的,也并非技術的研發阻力,而是資金的壓力。
創業者們最開始都會葆有一個初心,只要能為社會創造價值,市場自然會給予豐厚的回報,這是一條顛撲不破的底層邏輯,也是廣為流傳的熱血雞湯。真實的世界,遠沒有如此簡單,你要真信了這句話," 初心 " 不改,那多半活不到 " 初心 " 實現的時候。
活下來,比什么都重要,而怎么活下來,就是問題的關鍵了。
人工智能火的那幾年,包括資本和科學家創業團隊,可能都沒有想清楚這個問題,但先下手為強似乎是沒錯的,花一大筆錢,把一大批牛人先圈養起來,至于怎么變現,到時候再說。
在 AI 創業圈子里,大多都是以商湯為代表的科學家帶隊的創業團隊,見過大量科學家的投資人都會發現:科學家們往往會低估商業。" 這個事情基本市場有多大、增速有多快,他們可能都是沒太大概念的。"
湯曉鷗雖然一開始就定下商業的基調,但仍舊沒能逃脫科學家創業的窠臼,不斷跟 " 技術思維 " 做斗爭,為 " 產品思維 " 交學費。
相對于互聯網創業,人工智能創業有著根本的邏輯差異:前者是先確立一個商業場景,然后通過技術進行產品落地,后者是根據自己所掌握的核心技術,尋找匹配的商業場景。
換句話說,當一個互聯網創業項目誕生時,它的產品形態多半就已經出來了,而一個人工智能創業項目誕生時,它很可能還只是一堆發表在學術期刊上的 paper,打比方的話,就好比產品經理主導的創業和程序員主導的創業,切入點是不一樣的。
能否成功完成 " 產品思維 " 洗禮,并落地為新的業務增長點,決定了商湯的生死存亡,包括一眾 AI 創業公司,都要學會如何從講一個 " 科幻故事 " 變成講一個 " 商業故事 ",一個有商業邏輯支撐的 AI 產業。
來源: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