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眾多新生兒父母一樣,我快要崩潰了。我兒子 Oliver 兩個半月了,正處于五官感受覺醒時,只要他醒著就可能受刺激。有時候我們只是打開一盞亮燈或關門聲響一點,他就會開始大哭。
一天傍晚,他正坐在我膝蓋上哀嚎。我搖晃他,給他喂食、換尿布,然而不管做什么都無濟于事。無奈中我做了一件原本并不打算做的事:拿出 iPhone 并打開了一個漫畫應用。就在我翻閱《金剛狼傳奇》時,哭聲停了。他好奇地張著嘴,我握住他的手在屏幕上滑過,圖片刷新了,他開心地笑了。
我母親從廚房走出來,看到這一幕。“你在給他看什么?” 她驚恐地問道,“你不知道這對于小孩的腦發育有多糟嗎?”
“沒那么嚴重,媽媽”,我一邊反駁一邊推開她,“玩一會兒手機不會傷害到他。”
妻子在隔壁房間聽到對話,也大聲加入討論:“你是要把他變成植物人嗎?”
“你們都瘋了”,我嘆了一口氣,但還是把手機放回口袋里,Oliver 的淚閘瞬間又打開了。
膝跳反射式技術恐懼癥
人們總是會妖魔化他們認為會傷害下一代的新興敘事技術。1835年,美國教育年鑒宣稱:長時間看小說,不可避免地讓年輕人無法自主思考,因為如果以極快的速度閱讀,就沒有時間消化了。
老一輩們認為,收音機讓人上癮,孩子們連飯都不吃只顧著調頻。他們還覺得電影會讓觀影者變成潛在性變態罪犯,電視是一個精神荒地,電子游戲帶來暴力殺手。
至于漫畫書,Fredric Wertham 博士 1948 年寫道:“糟糕的繪畫,糟糕的劇情,糟糕的印刷 ——這些都會給年輕人的眼睛和神經系統帶來壓力 —— 紙漿噩夢帶來的壞影響等同于暴力興奮劑......除非我們希望下一代比現在的人更暴力,美國各地的家長和老師必須聯合起來抵制漫畫。”
我本認為母親對屏顯電子設備的質疑只是另一種形式的膝跳反射式恐懼,這類情緒讓人們相信新玩意兒十分危險,讓人上癮,不僅影響我們的思維,還會影響身體運轉模式。
然而,就在 iPhone 事件發生幾天之后,我收到一封母親發來的電子郵件,包含六個科學研究文章的鏈接,都在講述電視、電腦和電子游戲如何影響幼兒大腦發育。這些研究表明,過多的屏幕時間會導致語言技能延遲,注意力不集中,情緒不穩定,甚至更容易患上注意力缺失癥(ADD,主要癥狀是非常容易分心、沖動、靜不下來)。
2011年,美國權威兒科學會發表言論, 2 歲以下兒童不宜接觸帶屏幕的電子設備。千禧世代研究也給出了一些令人震驚的結論,該研究追蹤了 2000 年至 2002 年間出生的英國兒童長期健康發展情況,結果發現,到 5 歲時,每天玩電子設備超過三小時的孩子比同齡人更有可能有反社會傾向,比如去打架或偷竊。
看起來,我不僅是在阻礙我兒子的智力發育,還在引導他成為一個危險的流氓。
長時間使用屏幕導致注意力不集中?
“技術對于幼兒的影響,我很擔憂” ,塞米爾神經科學與人類行為研究所教授,iBrain 的作者 Gary Small 博士說。“使用屏幕的時間過長會導致注意力不集中,社交能力也會受損。
新一代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對嬰兒而言比電視更具吸引力。當我們把孩子放在一個帶 iPad 的房間里時,與其他玩具相比,他們會選擇 iPad 而不是玩具。甚至有時候,iPad 的吸引力比自己的母親還要大。”
盡管這些觀點讓我感到痛苦,但它們無法被忽視。我是那種刷 Twitter 能刷睡著的人。每月至少有一次因為在地鐵上玩游戲坐過站。對數字世界的熱愛也讓我擁有一份很棒的職業,但現在看來我這個癡迷技術的父親正在傷害自己的孩子。當我把他放在膝蓋上開始上網時,對于他那脆弱的年輕大腦來說,就好像二手煙嗎?
在嬰兒的頭兩年,大腦重量增加了三倍,這是一段爆發式腦發育期,之后再不會發育如此之快了。這些年也是心理發展的關鍵時期,為心智健全的成年奠定基礎。此時突觸(腦神經元之間發生關聯的部位,也是信息傳遞的關鍵部位)數量激增。
嬰兒出生時,每個神經元有大約 2,500 個突觸,到三歲時每個神經元有大約 15,000 個突觸。實際上,自此之后,神經連接的突觸數開始減少。這就能解釋:為什么孩子們更容易學會復雜的語言技能,聰明的成年人在日后反而很難快速掌握。
這是一個支持我兒子從小就接觸高科技的論據。如果他通過玩互動游戲和各類應用啟發心智,日后會更有動力創造出色的數字工具。如果書本在我兒子十幾歲時淪為像電報或打字機一樣塵土飛揚的文物,為什么我還要一個勁地讓他花時間讀書?
如果 Oliver 想成為一名花樣滑冰運動員或收費站的收費員,我會支持他。但作為一個有能力引導他未來的父親,我牢記 Douglas Rushkoff 的座右銘:“編碼或被編碼”, 將他推向我認可的正確方向,學著熱愛并實現編碼,是我為他的美好未來準備的最佳技能。
重要的是被動和主動接收之間的區別
為了找到佐證這一論點的論據,我打電話給西雅圖兒童研究所兒童健康行為和發展中心主任 Dimitri Christakis 博士。
“屏幕純粹是一種傳遞手段,父母親更應該關注其背后的內容”。他認為,全面禁止屏幕沒有意義。“我是美國兒科學會的成員,但我不得不說,他們關于電子媒體影響的陳述顯然已經過時了。”
Christakis 說,重要的是被動和主動接收之間的區別。在他舉辦的一項研究中,孩子們被分為兩組,玩積木或看電視。花時間參與游戲的小組在隨后的語言習得測試中得分明顯更高。
Christakis 正在復制這項研究,比較電視和互動 iPad 游戲對幼兒的影響。該研究尚未完成,但 Christakis 說,“我懷疑 iPad 對大腦的影響更像玩積木游戲,而非看電視。”
威斯康星大學發展心理學助理教授 Heather Kirkorian 也給出類似的觀點。她通過兩種方式教兒童新的詞匯:一種僅觀看視頻,另一種通過觸屏互動。
“對于 30 個月以下的孩子,他們在互動中學到更多。所以我認為與電視相比,有可能觸屏設備更適合作為教育工具。”
平衡的方法
前陣子我和妻子坐火車去加拿大參加婚禮,那是 Oliver 的第一次出國旅行。真是一次風景怡人的旅程,火車時不時會經過河流,一會兒在左邊看到哈德遜河,一會兒在右邊觀光尚普蘭湖。
但 11 個小時的軌道之旅也著實漫長,當我兒子感到無聊了,他就會尖叫。我妻子把他抱到窗邊,帶他體會史詩般美好的鄉村景色,但他并不買帳,甚至要去舔窗戶。
就在我打開 iPad 開始玩 Anomaly Korea 游戲時,Oliver 迫切地伸出手想要觸摸屏幕。“你不覺得我們應該教他欣賞大自然的美嗎?”我妻子問道。我感到內疚,關了游戲,將Oliver 的注意力重新引導回窗外。
餐桌上的家人各自盯著自己手上的屏幕,這種現象被稱為“群體性孤獨”。但 iPad 游戲似乎讓我和兒子之間更加相愛。
這個觀點也得到了某些專家的認可,芝麻工作室的瓊甘茲庫尼中心執行董事 Michael Levine 說:“現如今,互動設備是學習和建立聯系很好的工具,前提是你得指導孩子們使用。” Levine 說,與其限制屏幕的使用時間,父母親更應該做的是和孩子們共享高科技使用方法。
Levine 說,對于我希望用自己對科技的熱愛感染孩子的想法,他很能理解。“對于 Dustin Hoffman(《畢業生》主演)來說,未來是’塑料業’的天下。而我告訴我的孩子,不要忽視數字全球化。你正在引入某種超前文化。”
Levine 認為,在某種程度上,讓孩子們在生命的最初幾年完全遠離屏幕將會對他們接觸技術產生非常不利影響。
“我們都能預見到,可穿戴設備將會在未來幾年內成為常態,不要學 Pollyanna(美國作家撰寫的童話故事書主角,對任何事物都積極樂觀)過于樂觀。”
那個周末,婚禮在蒙特利爾郊外的一個露營地舉辦,距離市區有一個小時車程,沒有手機信號和 Wi-Fi。第一天,我一遍又一遍檢查手機,祈求有一絲信號,至少能發條推特,但最終我放棄了。Oliver 喜歡在湖邊玩耍,我們在森林里嬉戲,時不時停下來觀看一群群鵝在河岸附近覓食。
那次旅行中,我意識到,強迫 Oliver 頻繁接觸高科技以避免他長大成為科技盲的想法相當愚蠢。但短時間接觸屏幕或小型電子設備對他大腦發育有害這個想法,一樣愚蠢極了。只要我們平衡他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鼓勵他做喜歡的事,適當抑制讓他上癮的事物,事情自然而然就會解決。
此外,就像我收藏的那些說唱 CD 一樣,無論我如何引導他接觸當下的科技,當他到十幾歲時,這些技術一樣會過時。
“數字媒體正在迅速轉型,研究人員很難跟上其對兒童的影響。” 馬薩諸塞大學心理學教授 Daniel Anderson 聲稱,他正在研究童年教育和媒體的關系,“現在的電視與 40 年前的電視基本相同,但今天我們與電腦接觸的方式與 20 年前甚至 10 年前的情況截然不同。”
Anderson 想過應該讓自己兒子看多久的電視,但對于允許他沉浸在社交網絡多長時間毫無頭緒。“我希望這些變化能夠繼續加速,”Anderson 說。“可以這么說,我們已經超越了事件視界。”
(注:所謂事件視界,即指黑洞周圍看不見的邊界。一旦到達這個無形的黑洞邊界,任何事物,哪怕是光,都無法逃逸。它是宇宙中的單行道:光只能進,不能出)
【來源:鈦媒體 作者: 譯指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