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資本游戲,獨角獸終被收歸巨頭囊中創投圈
摩拜被美團收購一事塵埃落定,堪比網約車戰事的共享單車之爭重歸平靜。昔日的幾個主流玩家中,除摩拜外,ofo拿著阿里的投資苦苦支撐,小藍被滴滴“重啟”,哈羅也歸為阿里麾下。
從群雄逐鹿到楚河漢界,當外界以為一統江山才是這一戰的結局時,各家卻以站隊的方式結束了征程。
這是情非得已的選擇。摩拜CEO王曉峰直到合并投票時都堅持公司獨立發展,但最終只能聽天由命;創始人胡瑋煒,則把這歸為“宿命”——資本是助推你的,但最后你都得還回去。
在中國,創業公司永遠繞不開各種巨頭。你南征北戰打下的江山,不過是巨頭們延伸的戰場,到頭來,你連討價還價的余地都沒有。
這似乎成了大多數風口行業的最終歸宿。一切盡在資本的牌局之中,創始團隊的反抗終成妥協。
共享單車逃不開被資本裹挾的命,因為它最初就是被資本催生而來的項目。
最早做起來的是小黃車ofo。2015年,支教歸來的戴威原本想做個跟騎行有關的旅游產品,屢次被投資人拒之門外之后,才從“如何解決騎車難”這個問題里衍生出共享單車的想法。
戴威是北大畢業的,幾個合伙人都是校友,點子也源于校園訴求。從做基金的北大師兄那里拿到百萬投資后,同年9月,ofo以北大為起點投放自行車,開始小規模試水。
摩拜幾乎同時誕生。2014年11月在一次聚會上,還是記者的胡瑋煒聽到蔚來汽車創始人李斌提出一個點子:做個隨處能借的自行車,借完隨處停,手機掃碼就能開鎖。
李斌甚至連這車的名字都想好了:把mobile和bike連起來——Mobike,中文就叫摩拜,諧音膜拜。
這個提議瞬間擊中胡瑋煒,她隨即放棄從事超10年的媒體事業,直接投身創業大潮。李斌成了天使投資人,半年后,他還將十多年的事業伙伴、愉悅資本的劉二海拉入伙,為摩拜投下300萬美元A輪融資。
早期ofo只是校園項目,騎行基本封閉在校內,對自行車的需求只是代步,造價成本不到300元。但小黃車在高校中已小有名氣,當時北大一天就有3000訂單,戴威考慮復制擴張時,恰巧被金沙江創投的朱嘯虎“相中”。
先后押中餓了么和滴滴,朱嘯虎成了圈內名聲大噪的“獨角獸捕手”。約見戴威第一面時,他就要投1000萬。朱嘯虎想“再造一個滴滴”,這個習慣制造風口的投資人,當時就想好了ofo未來的路。
2016年2月拿到錢后,ofo的擴張之路正式開啟。此時的摩拜也融了2輪,錢卻快花光了。
原因在于摩拜和ofo的最初方向不同。戴威的重心傾向連接而不是產品;而胡瑋煒按照李斌的設想,想打造一款4年都不用維修的自行車,省去維修費用以達到回本目的。
胡瑋煒在“造車”上費了不少功夫,找來汽車專業出身的王超做自行車的設計,請前摩托羅拉工程師楊眾杰設計智能鎖,又請日本歸國的工程師徐洪軍優化量產設計。
獨有設計確實成了摩拜日后領先的關鍵優勢。一來很大程度避免了普通自行車的損壞問題,二來智能鎖和后臺系統的完成,真正實現了無樁點的借還,這甚至是在硅谷都找不到原型的科技發明。
代價則是原先預估800元一輛的單車,成本飆升至3000元,剛融到的幾千萬美元B輪資金幾乎全部投注生產。
這是從一開始就清晰的殊途——ofo走的是互聯網企業斗爭的常規打法,燒錢鋪量;摩拜則更傾向產品質量。
這跟背后的資本不無關系。
ofo的C輪融資前,朱嘯虎把自己“一手投大”的滴滴拉進來。經歷過網約車大戰的程維,給戴威講了很多自己打仗的經驗,尤其是補貼方面。戴威見到前輩偶像,認為雙方在觀念愿景上有很多共同點。
摩拜這邊,李斌同樣沒少出力,他很早就拿著摩拜的手機應用演示給馬化騰看。除此以外,李斌本人也是吸引資本的活招牌:過往資本都從他身上賺到過錢,自然也相信他的判斷。摩拜的投資方中,多數都和李斌有著不錯的私交,很多也是蔚來汽車項目投資人。
2016年10月,摩拜和ofo融資級別首次達到“億美元”——10月10日,ofo宣布完成C輪融資1.3億美元,滴滴小米領投;3天后,摩拜同樣C輪過億美元,騰訊產業共贏基金位列其中。
雙方拿到融資后迅速擴張。2016年底,共享單車市場上雙雄稱霸,兩者市場占有率加起來超過90%,下載量也是遙遙領先,摩拜、ofo分別斬獲366.49、347.1萬次的下載量,超第三名10倍之多。
各項數據,二者均不分伯仲。截止2016年底,ofo單車投放量為80萬量,高于摩拜的50萬輛;但用戶平均單次運行時長上,ofo為1.2分鐘,低于摩拜的1.8分鐘。
“到底誰更好”成了業內常常爭議的話題。為給自家站臺,投資方們打了不少口水仗。
在C輪消息宣布之前,朱嘯虎曾放言:共享單車將在90天內結束戰斗。摩拜單車資本方、祥峰投資合伙人夏志進表示不可能,三個月只夠把硬件的成本收回來。
同是摩拜資本方的熊貓資本更是公開回懟:如果90天內ofo真能超過摩拜,他們愿意繞國貿“裸騎”一圈。
資本忙著打嘴炮,創始人的焦慮無人懂。蜂擁的資本帶來快速擴張,快速擴張又帶來管理困局。如何明確戰略,團隊如何成長,成了困擾戴威和胡瑋煒的難題。
市場近乎苛刻地壓迫讓他們始料未及。
2016年下半年,摩拜和ofo已呈兩家獨大的狀態,但入局者仍接連不斷。
數據顯示:截止到2016年,市場中已經有包括摩拜單車、ofo、優拜單車、小鳴單車、小藍單車等17個玩家,20多家投資機構投入了近30億元資金,僅摩拜和ofo兩家單車投放量就有130萬輛。
在資本市場,火爆程度早已供大于求。據說當時有位投資人已經談妥一家共享單車的C輪融資,結果出個差的功夫,回來后便沒有了機會。
隨后市面陸續出現70余個共享單車品牌,甚至引發“單車顏色不夠用”的窘狀。
其中不乏跟風者,想要“撈一把就走”、“大不了被收購”的人不在少數。曾躋身市場第三的小藍單車,創業初衷就充斥著急功近利的味道,最終只活了365天。
小藍單車的團隊原本是只做高端自行車市場的野獸騎行。ofo準備從校園走向城市時,曾找野獸騎行團隊作為研發新車的伙伴。然而市場快速擴張之后,野獸騎行不甘只做生產者,更希望分一杯羹。
有知情人透露,野獸當時希望被ofo收購,并且提出了一個很高的價格,卻被后者拒絕。后來野獸找到投資方,認為進入風口還有機會,即使不能超過摩拜和ofo,如果“快速做大,還有機會被收購”,小藍單車由此誕生。
基于技術優勢,被譽為“最好騎的共享單車”的小藍,的確收獲不少口碑。但起步晚融資晚仍使它錯過不少機會。
在共享單車市場,關注度和口碑并不能支撐起一個新品牌快速發展,“有車可騎”才是用戶需求。想要得到市場認知,必須有規模,這一切都需要足夠的資金支持。
這恰恰是“小藍們”倒下的原因。
國內幾乎所有投資機構和投資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摩拜和ofo身上,后來者想要靠資本改變行業格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頭部資源高度聚集,除摩拜和ofo外,其他單車的融資之路越發艱難。后來者陸續宣布倒閉,玩不起了。
C輪之后,摩拜和ofo以你追我趕的節奏在半年內均融資到E輪。但拿到巨資也并非好過,投資人還在等他們給出交代。
戴威借助資本快速打開市場,堅持以量取勝的小黃車,終于在2017年第二季度的月活躍用戶人數上超越摩拜,并且在日活用戶規模、用戶粘性等多項數據上取得領先。
賣力為ofo搖旗吶喊的朱嘯虎,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宣傳機會,在朋友圈曬數據的同時不忘揶揄摩拜。
一向低調的馬化騰坐不住了,他在17分鐘后留下一句殺傷力極強的回復:從微信支付看摩拜高一倍多。另外智能機和非智能機未來價值和潛力還是有很多不同的。
又是針對誰更好的問題,“橙黃”背后的資本大佬為此隔空互懟了2個多小時:朱嘯虎認為ofo是性價比最優方案,馬化騰則認為ofo是啞終端沒技術含量。
然而打嘴仗只是資本干預的基本手段,滴滴則把這種手段升級——直接派人空降ofo任職。
2017年7月,滴滴品質出行事業群總經理付強出任ofo執行總裁,滴滴開放平臺負責人南山和財務總監Leslie Liu也都赴任ofo,分管市場和財務工作。
正在布局出行戰略的滴滴,此番行動的寓意“路人皆知”。不過ofo只希望雙方是投資和合作關系,并不想納入滴滴的戰略體系,甚至由后者完全掌控。
但滴滴已成為ofo第一大股東,ofo創始團隊的持股比例和滴滴系資本持股比例相近,其余幾位投資董事也是滴滴早期投資人,他們對滴滴的重視遠遠高于ofo。
換言之,ofo董事會已被滴滴掌控,戴威隨時有被架空或離開的風險。
面對此狀,戴威選擇毫不猶豫地反抗??战等温?個月后,三名滴滴高管同時“被休假”。
一年之前,戴威曾多次公開感謝程維對ofo及自己的幫助;一年之后,戴威卻憤怒喊出“滴滴的人都給我離開ofo!”
這之后的一次論壇上,戴威更是公開“回敬”資本:希望資本理解創業者的理想和決心。
相比戴威的“耿直”,胡瑋煒和資本的關系還算“融洽”。馬化騰多次表示看好摩拜,愿意為其開放微信等核心資源,助力其擴張。
但令投資人最不樂見的情況還是發生了——摩拜和ofo在各自沒賺錢的情況下,又打起了補貼戰,猶如當年滴滴快的。
2017年底,“摩拜之父”李斌公開炮轟摩拜的商業模式,“這不是一個可持續的商業模式”,直指補貼是互聯網競爭的萬惡之源。
況且共享單車又同網約車有很大不同——后者是高額短期燒錢,前者是高額長期燒錢;網約車不需自己造車,單車則面臨著高運營成本及高損壞率,但每單收入卻比網約車少數倍甚至更多。
另外一個尷尬境地是,盡管共享單車使用高頻,卻多依附其他入口,難形成獨立的出行入口,掌握穩定流量,因此很難實現商業化。
資金鏈吃不消,投資人只能干著急。眼見前方是一場無休止的拉鋸戰,哪個資方還會繼續報以熱情?
李斌言語中透露著“怒其不爭”的味道,“公司也上市沒戲,投資人的LP要有回報要求的,這樣大家都不好。不要把事情搞得一地雞毛。”
當資本冷卻的時候,這場戰斗也差不多快要到頭了。
燒錢之戰最終還是燒了自己——4個月前,摩拜和ofo相繼被曝出資金鏈出現問題。
截止2017年12月,摩拜持有現金37.52億元,欠供應商10億元。按照其賬面98.29億的用戶存款來看,尚有60億元不知去向。債務總額合計超過10億美元。
2018年1月,ofo被曝公司賬戶上的可用資金僅剩下不到6億元人民幣,另欠供應商約25億元人民幣,虧空押金總額約30億。
另一個雪上加霜的事實是,自E輪之后,雙方融資步調明顯放緩停滯,資本已成觀望狀態。
此前,主張雙方合并的消息不絕于耳。
朱嘯虎從去年下半年便“一反常態”,不再熱衷誰把誰打倒,而是多次公開呼吁“合并才能盈利”。他認為兩者體量足夠大,再打下去就是消耗自己。
投資人要合并,橙黃卻各懷心事。
ofo這邊幾乎所有股東都支持合并,只有戴威不同意,他不接受日后權益被削弱,希望能把控局面;摩拜一方對合并也反應冷淡,因為摩拜已布局出行業務,接入網約車、進軍共享汽車。一旦合并,勢必遭到滴滴連根砍斷。
原先最被看好的共享單車項目,發展成了一個死結:融資無望、獨立上市更難、合并重組沒戲。對股東而言,燒錢不止,盈利遙遙無期,找個“接盤俠”才是正經事。
阿里接過了朱嘯虎的“盤”。朱嘯虎將ofo的股份出售給阿里和滴滴,估值30億美金。阿里拿了大部分額度,包括朱嘯虎手中的董事會席位和一票否決權。
阿里的介入不止于此。自ofo與滴滴決裂后,資金鏈已陷入崩潰邊緣的ofo,只能接受阿里的“援助”。
2個月前,ofo將目前最有價值資產——小黃車作為抵押,得到阿里兩筆貸款,共計17.7億元。1個月前,阿里又出資8.66億美元投給ofo。此刻的ofo,恐怕也難逃阿里“砧板上的肉”這樣的命運。
出行領域又一次迎來阿里和騰訊正面抗衡。兩位馬爸爸一旦杠上了,焦點就不再是橙黃雙方,結局也基本落聽。
去年底互聯網大會期間,馬化騰和馬云已經開始隔空互懟——在阿里投資哈羅單車后,馬化騰暗諷阿里為了獲取支付寶用戶把共享單車當槍使;而馬云知道騰訊一直有意合并摩拜ofo,則回敬“要思考對行業的貢獻,不能為了壟斷、為了早點收錢而做。”
摩拜與ofo合并再無希望,只能各自為戰。但毫無造血能力的雙方,只能依靠資本勉強續命,最慘烈不過是“誰沒錢誰先倒下”,或者賣了自己。
剛烈的戴威選擇前者。他寧肯抵押小黃車換“救命錢”,哪怕是飲鴆止渴,也要繼續留在牌桌上。
順勢的胡瑋煒接受后者,這似乎也是唯一出路。最重要的一點是,被同為騰訊系的美團納入囊中,恰好可以豐富其在出行領域的羽翼,增加對抗阿里的籌碼。
盡管摩拜CEO王曉峰在最后的董事會決策中,始終在努力抗衡,與他持相同態度的,還有CTO夏一平及熊貓資本。
但他們無法左右潮水的方向,摩拜大勢已去。
王曉峰在最后的股東大會上說了很多感言,他認為公司獨立發展有著非常大的機會,可是“規則就是規則,投票就是投票”。
“沒有辦法”、“不要后悔”成了他作為摩拜CEO的最后總結陳詞。
選擇做摩拜之初,胡瑋煒希望能用“騎行改變城市”。曾有個短片叫《摩拜在北京的15天》,記錄了摩拜在北京投放半個月的行車軌跡。
從最開始在中關村投放100多輛,到后來慢慢增加。每一次開關鎖都能在地圖上顯示為一個小亮點。從最初零星不起眼的小點,到群星璀璨,胡瑋煒和摩拜點亮了一座城市,也點亮了她心中的夢想。
戴威在創立ofo之初,則把夢想化身在logo上——ofo本身就是一個自行車的樣子,不受語言限制,也沒有國界。他希望把這種出行方式帶向全球。
年輕氣盛的他一開始就堅信,ofo最終會和Google一樣,影響世界。
初心和夢想推動著創始人前進。他們用兩年多的時間分別將摩拜和ofo帶到百億以上的高度,不僅僅因為背后資本助推,更需要創始人的創新精神和冒險精神。
正如胡瑋煒所說,沒有一家真正成功的企業最后的成功的原因,完完全全只是因為資本。沒有好的產品及團隊,資本也無從助推。
創始人的精神才是這個創業時代最值得敬佩的,然而在資本面前,他們的光環被掩蓋,精神被遺忘。
瘋狂涌入的資本,是裹著蜜糖的砒霜。讓你長大,也給你絕殺。
這兩年靠連續融資的公司,已有不少“倒下”。那個曾喊出“老子就想著獨立發展,最終有一天能去敲鐘上市”的張旭豪,也沒有擺脫被阿里收購的宿命。
即便是已經成為TMD三巨頭的美團和滴滴,仍沒有獨立上市,何嘗不是被資本左右的棋子?
再造一個騰訊、阿里的時代已經不復存在。那個時代的創業者還有機會蓋出摩天大樓,但如今的創業者,無非只能起到給這些摩天大樓添磚加瓦的作用而已。
共享單車不是第一個,更不是最后一個。
光鮮一時的獨角獸,最終難逃被扼殺的命運。再過一陣子,誰還會記得這些創業者?
來源| 華商韜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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