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奇葩”到“特別人類”,《奇葩大會》變了嗎?水煮娛
最新一期《奇葩大會》,清華化學工程專業博士,畢嘯天,跟大家分享了他的一眾小實驗、小發明:風雨型防霧霾可穿戴設備、手機帶振電動牙刷、人力自行車自動洗襪機等等,還用嚴謹的實驗得出了香蕉+棗的科學吃法,秋衣外穿比內穿更保暖——一些正常人不知道,哪怕知道了也不會去踐行的結論。想到第一季《奇葩說》,同樣一個清華博士生,卻遭遇了高曉松“國之重器”的怒懟。
從《奇葩說》和《奇葩大會》第一季看過來的觀眾知道,這個節目包容,不同行業不同背景不同屬性的人群聲音我們都能看到聽到,是特異者可以得到理解和寬慰的空間。這個節目理性,總是能切中當下生活的道德困頓,鞭辟入里地接近矛盾本質,這個節目溫暖,在很多腦洞題中切近哲學,又在最終落地時給人以希望。
奇葩說上的辯題、奇葩大會上選手的分享,經常成為第二天大家熱烈討論的話題。李銀河關于婚姻制度終將消亡的那段演講,第二天就刷爆了朋友圈。但新一季奇葩大會開播后,關于節目的評價,很多奇葩說粉絲覺得,它變了。
特別人類,在“別處”尋找生活
要說變化,與第一季《奇葩大會》相比,第二季在賽制上最明顯的差異是投票權由導師轉變成觀眾,選手到節目來分享自己的經歷和生活,再由現場觀眾投票,票數超過60 的選手可以參加最后的特別人類峰會。那么,什么是“特別人類”呢?
有人根據第一期節目,對《奇葩大會》第二季的選手進行分類:抵抗無聊的有趣人類,活出閃光的平凡人類和已知特別人類。其實這三個分類可以達成找到更高一層級的概括——他們都在“別處”尋找生活。
第一期節目里,北大考古學博士劉拓,講述了他在伊拉克被誤判抓進監獄的故事,監獄環境很艱苦,40 多個人一間,每天都有人熱死,但盡管在這樣的條件下,獄中人還是給予了他這個闖入者最大的幫助和善意,人性中的光明在這個故事中很耀眼,盡管劉拓的球鞋像剛從考古現場回來。
還有一位選手,吳悠,號稱中國街球鰲拜,讓人驚訝之處在于,他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我就是要贏”。在今天以“佛系”、“虛無主義”盛行的青年文化中,尤其是在《奇葩說》受眾內部,“玩世不恭”才是安全,“要”,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不正確”,很容易招撕。
但吳悠的特別之處在于,他“要”但不焦慮,把自己完美封存在一個閉合的價值體系之中,并且通過這個體系自循環,獲得有效的價值感。
上一期節目,馬東讓蔡康永用三個詞形容“特別人類”,得到一個很精彩的歸納:“不自覺、不在乎、不甘心。”所謂“不自覺”,也就是不能覺知自己,一種忘我的狀態,所謂的“癡”;所謂“不在乎”,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而是知道對自己而言什么是重要的、值得在乎的,大多數人所在乎的人和事,也就云淡風輕了;所謂“不甘心”,來上節目的選手都有一種與世界相處的方式,在這種方式下形成自己與世界的密語,且在這一方領地上,不容有失,比如吳悠的街球,如晶的辯論,還有范湉湉的hi-pa。
其實,無論是《奇葩大會》第二季,還是第一季,也包括最早的奇葩說,那些在這收獲掌聲的選手,都符合這三個特點。其實《奇葩大會》想要傳達的價值觀并沒有變化,變的是節目框架,也就是賽制,而賽制的改動會影響到節目中發生的事件。
換句話說,搭一個什么樣的場景,某種程度上決定了人們進來后,會發生什么。而觀眾接收的,首先是發生了什么,受到震撼后,才去思考背后的價值。
馬東曾經在接受采訪時說,對綜藝節目而言,歡愉度就是最大的審美。但可能這次,在讓觀眾歡愉這件事上,《奇葩大會》需要思考的維度更多。
奇葩的觀點就有趣,特別的生活卻無聊?
除上述提到的以外,對“特別人類”還有一個整體感覺——他們都活得很有勁兒。第一期第一位選手“戲精牡丹”,以模仿中國大媽走紅網絡,驚訝于他對生活細節的捕捉,媽媽們的拍照姿勢、家庭聚會常用語等等;第五期,有一位開了22 年出租車的北京的哥,業余時間自己錄歌,業內時間聽自己錄的歌,順便開車。他們都試圖在豐富生活的層次。
劉拓提到他在伊拉克監獄中的一個細節,在最無助最恐懼的時候,他在獄友給的紙板上寫漢字,在監獄里唱昆曲,在節目現場打動了很多人。電影《驢得水》中,張一曼在山村教書,不管條件再惡劣,她都一定要穿旗袍、燙頭發,每天去采最新鮮的花兒。
王安憶也曾提到,她到女子監獄采風,發現女犯人都私下藏著些小鏡子、小皮筋,她把這看作是“喪失生活實感的自我呈現”。也許這種努力,只有在作為基層的“生存”受到威脅時,才顯得迷人,一旦將這些置于普通人的生活中,當它們不再易碎、脆弱時,觀者似乎很難被吸引。發現并欣賞瑣碎中的閃光,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
今天的人們慢慢達成一種認識,看綜藝的實質,其實就是消費,而消費就一定伴隨著快感的獲得。回想前幾季奇葩說,幾乎每一期我們都看得酣暢淋漓,選手們新奇的觀點要么說出我們不敢說的,要么刷新三觀和知識,部分小有名氣的選手被懟,那種尷尬也會為觀眾帶來生理上的快感。
亞里士多德有一個著名的戲劇理論,悲劇的“Katharsis”功能,這個古希臘語詞匯譯作“凈化”,也譯作“排泄”。大概意思是說,在看戲的過程中,觀眾通過主人公的情感體驗宣泄庸常生活中無可投遞的情緒,使靈魂得到凈化。
很多電影愛好者會發現,藝術電影往往不走商業電影的原型劇情結構,也正因如此,導致很多人看不下去,因為觀影永遠不是被編劇牽著鼻子走的被動過程,而是一個主動發掘細節和情感的過程。也許真的需要一顆“特別人類”的心,才能讓人在他人平實瑣碎的生活中,抓住一刻光明吧。
我們很愿意聽到這句話在歌詞里唱,但卻不愿意看一眼別人田野里都開出了什么樣的花。說到底,是我們對他人的生活沒那么在意。我們點開節目,從來不是來看別人是怎么把日子過好的,他人的“丑”和苦難才是我們快樂的來源。其實每個人都一樣,看著跟自己差不多的人在舞臺上光芒萬丈,看著成功的人繼續講述成功,這事可能沒那么享受。
所以也許,不是因為《奇葩說》變了,而是我們從來就沒有因為這個節目發生過多大改變,哪怕每期都看,哪怕那么喜歡。
拋開歷史包袱,“奇葩”IP 的擴展?
第二季奇葩大會在節目一開始就聲明:本季奇葩大會不再為奇葩說選人,而是尋找特別人類,共同抵抗無聊。但有觀眾卻覺得,反而是節目無聊了。
新玩法意味著選手們不是準備來打辯論的,當奇葩大會不再有海選的性質,節目關注的重點也不再是選手的觀點是否足夠新奇、足夠犀利了,而是他們的生活態度和生活方式是否有特別之處。從表達觀點到分享生活,也就相對削弱了節目的沖突性,觀點有上下,生活無高低嘛。
但是,沖突性小,是不是就意味著奇葩大會試圖傳遞的價值發生了變化呢?關于這個問題,“奇葩”與“特別人類”的差異,也許能提供一些解釋。
肖驍第一季《奇葩說》海選的時候,說他想不明白怎么會有節目起這么個名兒,就算有人拿了冠軍吧,還得被叫“奇葩”。但正是這群“奇葩”們,湊在一起,觀眾不斷被新的觀點沖擊著,他們總能說出我們羞于或害怕說出來的話,所以在觀看節目時,就會產生一種“快樂”。在四季節目的建構之下,“奇葩”在觀眾心里其實已經有了一個相對固定的形象,要敢怒敢言、要語不驚人死不休。
第一季《奇葩大會》里,有一位選手印象很深——冉高明,他在兩年前就參加了第一季《奇葩說》,當時馬東讓他兩年之后再來,從此,上《奇葩說》就成為他心中的一個執念。
在聽完他的辯題后,馬東說了這么一番話:“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肖驍,甚至看到了一絲馬薇薇,恰恰是看不到冉高明自己的那個東西在哪。”或許他認為在奇葩說上出現過的表現形式他身上都有,但這可能恰好是他的問題所在。
也許,這也能解釋為什么節目組要提出“特別人類”這個新概念,可能正是為了避開觀眾對于“奇葩”的刻板印象——都得能言善辯,也是為了避開為上節目、搏出鏡而可能出現的復制。當“奇葩”成為一個刻板印象,那這檔節目的意義也就不存在了。話不驚人,不代表活得不鮮明,這也許是提出“特別人類”這一概念的原因之一。
某種程度上來說,《奇葩說》的“奇葩”,其實是邊際效益遞減的一種驅動,當下一二線城市的一些青年群體,對諸多先鋒話題早已脫敏,對他人的生活方式包容度也大大增強,繼續按先前的玩法,估計又會有個別彈幕出來:這也算奇葩?所以,節目組必須獲取新的資源,進一步擴展“奇葩”這個IP。
《奇葩說》的擁躉,與喜歡看《奇葩大會》的不一定是同一群體,但無疑都延續著馬東這位60 后試圖與90 后世界交流的風格,只不過形式已經有了一定分野。前者注重辯論的對抗性,后者更傾向于討論人如何自處。“奇葩”這個IP 已經走出了一條特立獨行的綜藝之路,《奇葩大會》是時候擺脫其刻板印象,拋開“歷史包袱”了。
作者:吳懟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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