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死了,他們好寫10萬+,好在朋友圈里轉發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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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星期發生的楊改蘭一門六口自殺案,發生在甘肅省康樂縣,上個月告破的白銀市連環殺人案,也是在甘肅。
我這里不是要開地圖炮,只是這兩個慘案讓我想起了一個甘肅籍的同學。在大學里某次尋常的宿舍夜談時,他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
故事發生在甘肅某縣城,有一個賣豬肉的屠戶。從毛主席號召不分回漢,“養豬積肥”開始,這個屠戶就在縣里賣豬肉。豬肉當然只有漢民吃,回民不吃。屠戶的豬肉鋪子就在自家門口,街坊都是漢民,不過離回民的聚集區也不遠。
到了九十年代,回民的聚集區有了一點擴張。在他周圍有幾家林林總總的清真餐館。那時候穆斯林確實是很溫和、愛好和平的宗教,并沒有誰上門拉著白色的橫幅,說這個屠戶賣豬肉是破壞民族團結。
但是偶爾還有些回民小青年來挑釁,尤其是一個獨居的破落戶。此人沒有正經工作,也不去清真寺做功課,回漢都嫌棄。但是他總會借口屠戶的屠宰影響到他家,要訛一點肉回家,訛回家了就徑直煮了吃。
屠戶被人訛了肉,周圍的漢人群眾并不幫他。因為這個屠戶總缺斤短兩,但是無人敢說。只能眼看著他整天對顧客板著一張臉,兇巴巴揮舞著他的剁骨刀,咔嚓、咔嚓、咔嚓。
突然有一天開始,大家覺得屠戶不再缺斤短兩了,不但對大家笑臉相迎,而且走之前總會向顧客的袋子里塞上一塊肉作添頭。屠戶說這是傻狍子肉,東北來的,讓大家嘗嘗鮮。
甘肅人哪里吃過狍子肉,連傻孢子走路都沒見過,只覺得這個狍子肉很酸,不好吃,有的家買回去放了很重的調料吃了,有的家買回去直接扔掉喂狗,就是喂狗,有的狗聞了汪汪叫兩聲,不吃,有的狗汪汪叫兩聲,吃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大家發現那個訛豬肉吃的回族破落戶好久不見了,有人報了警,警察來街坊挨家挨戶做調查。調查到一位80多歲的老人,經歷過民國九年海原大地震之后的饑荒。他說他孫媳婦兒煮了這狍子肉給他吃過,他說那是人肉,但是家里人說他老糊涂了,沒人信他。
于是案子破了,是屠戶殺了那破落戶,把肉一條條切下來給大家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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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可怕啊,你吃的肉里面竟然有人肉”,這個甘肅同學一邊講一邊用書脊梆梆梆地敲著床腿,敲得我們毛骨悚然。就像昨天你聽到楊改蘭殺掉自己四個孩子的事情覺得毛骨悚然,然后在朋友圈把《盛世中的螻蟻》這篇文章轉到了10萬+。
“你喝的水里面也有人血”,我很快回過神來打破了宿舍里沉默。心里想的是,你的家鄉有如此駭人聽聞的故事,我如果講不出來一個豈不是很沒面子?
我的家鄉在河南南陽,是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的渠首,那兩年本地新聞中出現最多的字眼就是,“確保一渠清水送北京”。
我講的艾滋病拆遷隊的故事就發生在南水北調的背景下,這是我過年回家從出租車司機那里聽到的。小城市的出租車司機不比北京,不會給你講什么胡三趙四的國家大事,但是他會告訴你這些年突然有誰掙了大錢,換車、換房,換老婆。
這個艾滋病拆遷隊的故事太血腥暴力,又匪夷所思,為了避免違反相關法律法規的規定,所以在此略去一萬字。
我的加入調動了整個宿舍的積極性,當天晚上變成了十日談的現場,《沙坪壩悍匪周克華前傳》、《荊門車匪路霸傳奇》……這樣聊著聊著,大家不但不感覺恐懼了,甚至有一點興奮,為自己家鄉的暴力更殘忍、更高級興奮。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那時候有微信公眾號,當天我聽到的每一個故事,都有可能變成10萬+。比如這樣的標題《車輪下的螻蟻》,《周克華被擊斃那天晚上,我在沙坪壩》。
這不就是我們這些微信公眾號的生存之道,把城市中產、偽中產沒有見過的暴力、貧困、愚昧、迷信撕開來給他們看,嚇唬他們再不努力就有可能跌入這樣的地獄。
從前的專欄作者寫得邏輯矛盾錯誤百出,就是一篇用來吸粉的尋常10萬+,從前的特稿作者寫得起伏跌宕回味無窮,就是一篇可以賣電影改編權的10萬+。
天涯已經成立影視公司把當年的十大殺人案都拍成電影,說是要打造超級IP。但是白銀兇殺案破案后,《烈日灼心》的導演曹保平卻說,“我一定不拍這個案子,熱乎的都是狗屎,得等它涼一涼,誰愛吃誰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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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中國,如果在底層尋找暴力、愚昧、貧困和迷信的熱翔,拿到內容創業的風口上吹一吹,就能成為一門好生意。我想當年我們的宿舍,至少在那個夜晚應該估值2000萬吧。
但是這不能改變,在中國廣袤的中西部農村,暴力、愚昧、貧困和迷信有其不死的土壤。從八十年前蕭紅寫《呼蘭河傳》里面的“團圓媳婦兒死了”,到二十年前曹乃謙寫《到黑夜想你沒辦法》里面的“二楞瘋了”。這兩本書不是針對誰,而是說在座所有的底層批判文,都是垃圾。
楊改蘭所在村子不是沒有扶貧款,甚至不是沒有民主和程序正義,剝奪她家低保戶資格的,是民主選舉產生的村干部和全村人都可以參與的“民主評議”。
只是自古皇權不下縣,縣下惟宗族。如今中產偽中產的人文關懷邁不出高鐵沿線。早一年前農村電商也是風口,那時候馬云說要村村通淘寶,劉強東帶著奶茶回宿遷老家拜年。然而那時候我就聽到過投資人的吐槽,創業者說的都挺好,就是自己不愿意下鄉。
所以我們瘋狂轉發的朋友圈,只能在我們的世界里打轉,對于楊改蘭和下一個楊改蘭,并沒有任何幫助。不過沒有幫助甚至不是最壞的,強勢文明向弱勢文明輸出道德標準,往往還會引發災難。
還記得被環保主義者視為圣經的《寂靜的春天》,這部作品推動全球禁止使用DDT殺蟲藥來保護鳥類。環保當然是發達國家的政治正確,然而到了2000年7月,《自然》發表的一篇文章,因為30年來地處熱帶地區的發展中國家兒童由于缺乏廉價殺蟲藥每年因為瘧疾死亡近百萬,
“相當于每天都有7架坐滿兒童的波音747失事。”
要是真有這么多飛機失事,這能寫多少篇10萬+啊!
本文來自“不上班”旗下的“老道消息”公眾號。我們希望把互聯網的故事講得更有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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